想放長假(遠

「我一直希望你能承認自己的過錯，但從未得到任何回應。你越來越頑固。我已經盡力了，我甚至試著對你好些，但從來猜不出你在想些什麼。我替你償還你的債務時，你也從來沒告訴我你為何欠債，只是逃掉然後跑到法國人那裏去借錢。這樣下去會毀了你的。你從未相信過我。」

「你是想要去英國嗎？」
「是的。」
「你從來沒想過你母親，也從未想過我會懷疑她牽涉其中，從未想過我本應把威廉敏娜關上一輩子，也從未想過這麼做所會引發跟漢諾威的戰爭，會把整過國家置於水深火熱之中。到底是你誘惑了卡特還是卡特誘惑了你？」
「是我幹的。」
「我很高興你能說出真相。你覺得這兒怎麼樣？自然，比烏斯特豪森好得多。但恐怕我的臣下不怎麼能取悅你吧——我畢竟是個日爾曼王侯，我不會用法語跟你講笑話——而你憎恨我所喜歡的一切……願上帝發發慈悲來幫幫你吧，弗裏茨——至於我，我原諒你。」

--Mitford 'Frederick the Great'

他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響地走過父親的書房前, 他知道這個時候那裡肯定沒有守衛, 他清楚地聽到裡面如同往常一樣, 传來痛苦的呻吟, 不過今天卻沒有怒吼和砸東西的聲響。他聽到一個熟悉的, 處於少年變聲末期的聲音, 帶著一種他從來不曾了解的金屬般的漠然，回應著他父親那種少有的, 帶著近乎恐懼的和咬牙切齒的低哮。
『他是我兒子啊!  』
『我沒法告訴你怎麼辦, 威廉, 正因為他是你兒子。』
吉爾伯特. 拜什密特從來沒有用這種奇怪的態度對他說過話, 事實上, 腓特烈除了偶爾見到他站在父親的身後抿緊嘴唇的表情以外, 大多數時候, 他對自己跟威廉敏娜可以說比起父親還要可親一些--當然了，國王陛下發怒的話，誰都比他親切--同時他也是少有的能在國王發怒時躲過杖打的人。可是他從來沒有用這種冰冷的語氣在人前說過話, 這種聲音就像把腓特烈的脊椎泡到了冰水裡一樣, 讓他渾身不由打了個顫。
『我該怎麼做才對? 他已經對我如此厭惡了。』
腓特烈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沒想過父親會擔心這個問題。他以為他一直都不在乎。
『我不該告訴你怎麼去做, 威廉。』
他聽到甚麼東西砸到地上的悶響, 他聽到父親的聲音裡充滿了憤怒，與往常那種歇斯底里不一樣的憤怒。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的期望!! 而你在這種時候卻吝於給予任何回應嗎?!』
那個有點沙啞的少年的聲音在國王的憤怒前依然冷靜得不近人情。
『我所期望的就是你們所期望的, 你們在創造我的時候就放在我身上的期望, 現在又加諸於你們自己身上。』然後有一聲不知道是誰發出的嘆息, 他聽到吉爾伯特的聲音又恢復了他所熟悉的語氣, 就像藏匿打破了皇后的花瓶以後跑到他房裡的自己的那種略帶無奈的情緒。『關鍵是, 威廉, 你想要怎麼樣呢？你想要你兒子怎麼樣呢？』
他突然聽到房間裡的鐘聲敲過了六聲, 才意識到卡特一定早就在後門等著自己商量出走的事情了。
他沒有多想, 繼續輕手輕腳地踏過走廊, 向另外一個出口快步走去。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忽略房間裡傳來輕微的嗚咽聲, 或許他不會干出後來那種傻事。
他轉過頭看正坐在自己的行軍床上把一切弄得亂七八糟的傢伙，很難看得出他從那個時候開始有甚麼成長，就算有的話現在這個樣子也的確看不出來。
「你說過自己是我們願望的反映吧。」
吉爾伯特嘴巴裡咬著纏在左手上的紗布，望著他莫名其妙地發出一聲模糊的「哈？」
「如果我對你許下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的願望的話，是不是也會反映出來呢。」
吉爾伯特把紗布纏好，砸砸嘴，歪著頭看他，眼睛裡閃著朝陽升起時的光。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撓撓頭。
「這可傷腦筋了，」他笑著抵上腓特烈的額頭，覆過來的嘴唇乾燥得有些開裂，白蘭地的味道蓋過了些許腥味。「我可是從沒想跟你一起殉情啊。」
他們輕輕點了一下，又因為外面快速接近的馬蹄聲分開來。吉爾伯特迅速穿上外套蓋住繃帶，拿起自己的佩劍咧出一個往常的笑容：「儘管下令吧。只要你想活下去，我就會跟你一起活下去。」
他伸手撫過吉爾伯特左手上的繃帶，看著對方的眼睛。
「那麼活下去吧，我親愛的國家。比其他國家都要活得長久，這是我的願望，我的祝福，我的詛咒。」
吉爾伯特放聲大笑起來。